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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谈论丨爱情之外的《绵长的表白》

文艺谈论丨爱情之外的《绵长的表白》

文艺谈论丨爱情之外的《绵长的表白》

电影开始于北京钟鼓楼下的胡同里,弟弟立冬确诊绝症,不久于人世,他对哥哥立春隐瞒了本相,只邀他和自己去一个叫“柳川”的日本小城,去寻访他们年少时一同爱过的姑娘,她的姓名也叫“柳川”。到这一刻,电影的片名呈现在画面上。其实它起先的片名《柳川》,远比《绵长的表白》这个文艺腔的言情片名更适合呈现在这里。

导演张律和华语电影久别重逢,而故人仍旧,《柳川》这个质朴直白的姓名,是他曩昔20年高度风格化的发明谱系的连续。“柳川”一语双关,既是地名,又是人名,这个姓名牵系着一对兄弟各自无处安放的情感。回溯《重庆》《豆满江》《里里》《庆州》《福冈》这些旧作,张律曾重复以地名作为片名,讨论特定空间里个别的命运,地舆空间成为人物飘忽不定的情感和心情的载体。他和他发明的人物们一同游来荡去,萍踪浪迹,寻不到确认的去向,也逐步看不清自己的来处——情感、乡愁和身份认知,都恍恍惚惚,不那么切当。恰似他在电影《春梦》里作的诗句:冲走大雾的是又一阵大雾,冲走怀念的是另一段怀念。

文艺谈论丨爱情之外的《绵长的表白》

《绵长的表白》里,柳川是全部人相遇或重逢的当地,这座枕水而建的小城、城里络绎不绝的运河水,成为世人爱情无所着落的隐喻。立冬自少年时暗恋柳川,灵敏内向的他活成世人眼里的“怪人”,终究带着未曾表白也不可能完成的爱,孤单死去。立春以一种不负责任的随意,游戏于人世,少年轻佻失去生命中开始的爱,尔后便如同船失了锚,找不到能够停靠的港。柳川少女时随母亲迁居北京,继而移民伦敦,她人到中年,暂时地落脚在一个和她同名的异国小城,“柳”和“川”是飘摇的、活动的事物,一如她飘飘忽忽、起崎岖伏的前半生。立冬、立春和柳川,他们两两之间存着铭肌镂骨的情份,但兄友弟恭和相敬如宾终成失败的许诺,他们各自孤单。逝世带走了立冬,活下来的人们将各自墨守成规地日子下去,背负着不可能被辨明的曩昔,摇摇晃晃地迎向未来。

《绵长的表白》的三位主角和张律之前著作里的许多人物,都陷在很深的、无法排解的孤单中,他们不管在地缘层面,仍是在亲密关系中,都因求不得归属感而徘徊。从第一部短片《11岁》,到后续的《芒种》《豆满江》,张律的电影里重复呈现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孩子,他们承担着生长环境施加给他们的、超乎年纪的孤单感。2008年,张律和郭柯宇合作了《重庆》,这部电影里有个“金先生”,他由于韩国老家的爆破惨案,心碎之后移民我国,把重庆当作新的家园,到电影结束时,他又决议脱离重庆,去蒙古寻觅“心安之乡”。《庆州》的男主角是在北京大学研讨东北亚前史的韩国学者,由于一场葬礼,他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发现不只挚友逝世了,他铭肌镂骨的回想也找不到留存的痕迹。梦里不知身是客,且认异乡作故土,在这些电影里,没有详细的事情产生,也没有明晰的对立的迸发和处理,从头到尾是含糊的心情活动,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文艺谈论丨爱情之外的《绵长的表白》

这是个似乎有些对立的定论:一个导演重复揣摩着混沌的、不明晰的生命体会,而这成了他明晰的发明风格。把《柳川》改名《绵长的表白》,把它界说成“爱情片”,是很别扭的话术,它缺少“爱情故事”的明晰端倪,也很难切当归入任何一种“类型片”。三个中年人重逢了,他们如同和当年事宽和,又似乎是成年人的排难解纷;他们过了几天世外桃源的日子,但那么多转瞬即逝的细节,是出于幻想,仍是实在存在过?这不是尘俗幻想中对“爱情”起承转合的再现,而是爱的痕迹混杂着爱的幻想,浩浩汤汤随认识的潜流而来,又被带走。

女主角“阿川”的进场是被推迟的。立冬和立春初到柳川,兄弟俩泛舟于运河上,艄公给他们唱了一支当地民歌。无风的冬日,小舟推开安静的运河水面,水声、桨声和歌声,声声中听,这一段画面和声响交织出诱人的节奏。然后,夜色来临,镜头跟随兄弟俩的背影,进入暗淡的酒吧,这个悠长的镜头如水面上崎岖的浮标,应和着淳厚的女中音的歌声,逐个掠过画面的是各怀心思的酒客们。直到这支歌快唱完,歌唱的人总算正面呈现。比起人物,比起情节和事情,张律在拍照中真实感兴趣的是思绪的漂浮,心情的起落,艺人的身体承载着视和听的节奏,这是电影语法独有的抒发。

张律曾在电影里执着展示受苦受难受伤害的女人在极度困苦的情境里迸发坚忍的生命力,他重复吟唱的女人哀歌也是女人颂歌,以此照亮男性溃败的生命。让人联想一个美国漫画家的名作《家》:害怕的男人要回家,家是母亲的姿势。就这一点而言,豁免于日子苦难的、闪耀着女神光辉的“阿川”,和张律曩昔著作里那些千辛万苦的母亲或女儿们是相同的,被迷失的男人当作“家”的符号。阿川的美,宝相庄重,她是后海上空的一轮圆月,照亮兄弟俩的芳华和余生,她是立春开始的爱,是立冬终究的典礼。

文艺谈论丨爱情之外的《绵长的表白》

被镜头神化,这对女艺人而言或许是诱人的圈套,她被赋予了无懈可击的表象,却因而丢失了反击男性注视的主动性。“阿川”像一尊一干二净的**雕塑,怜惜地仰望着各自泥足深陷的两兄弟。反倒是问题重重的两个男人,他们由于实际的蹉跎和紊乱,由于性格中清楚明了的缺点,以及内心深处不足为外人道也无伤大雅的小肮脏,显得生动丰厚。辛柏青扮演哥哥立春,他捕捉到栗六庸才中年男人所具有的恰到好处的油腻和直截了当的坚信,他坚信家长里短能够被打理得清楚理解,坚信弟弟应该像他相同墨守成规地日子,坚信自己在家庭和旧情之间挥洒自如,而他全部的“坚信”终将遁入虚空。张鲁一扮演弟弟立冬,这是大荧幕上不多见的一个诙谐又让人心痛的“失败者”,他在芳华期停得太久,并终究留在那里。立春和立冬天壤之别的性格构成意味深长的讽喻,立春认为全部尽在把握,而全部失控,立冬忠于日子中微乎其微的感触,他总算活成了日子自身,含糊,含糊,一言难尽。

文艺谈论丨爱情之外的《绵长的表白》

《绵长的表白》被贴着“久别的爱情片”的标签,但它没有发明回肠荡气的爱情神话。它也没有惊人的创造气候。它的妙处在于一种低姿势的平衡——乍见阿川,如被爱琴海边的神庙震撼,纯洁正经,而跟着立春立冬曲折情思,就看见了神庙的内部,幽静晦暗,高雅和幽暗是一起在场的。张律曾说,太多的电影回避着日子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含糊,用明晰的情节和确认的信仰去招引观众,他自认没有“招引几亿观众”的野心和才能,只巴望用电影特有的修辞,再现日子的含糊,找到含糊遮盖的诗。有许多谈论把他类比韩国导演洪尚秀和法国导演侯麦,事实上,这三人的发明体裁和风格不同很大,根本没有共性,他们仅有的共通点大概是,都是不合群的电影作者,他们在潮流之外,浅斟低唱。张律这份自洽且松懈的发明姿势,也许是华语电影真实“久别”的。




作者:柳青

修改:郭超豪

责任修改:范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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